羊角数枝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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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女律师终于在庭外调解的前一刻搞清楚了她当事人的那种不确定的原因,因为她看到了爱德华多看那位被告的眼神,不像是一般人对和自己有经济纠纷的人该有的眼神,没有该有的暴怒,只有掩饰不住的难过。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告诉他,即使扎克伯格先生的所作所为是基于对Facebook的考虑,但算计朋友的行为依旧是不光彩的,所以他完全可以不用感到羞愧。

  显然她之前对他做的“庭前培训”是多余的,因为她要求他做的他一样也没有做到。保持自信,目光如炬——她的当事人任性地转过椅子,背对卷毛,目光如炬地盯着窗外。吐词清晰,声音有力——她觉得她都恨不得要给找一个麦克风在他讲话的时候。最重要的一点,沉着冷静,理性对答——她不得不承认当爱德华多说出“唯一一个朋友”之类的类似于弃妇的话时,她十分想糊她容貌精致的当事人一脸,然而她还得保持面上的看似掌控一切胸有成竹的表情,尽管她要被自己软弱的当事人气死了。

  终于,在事实的驱动下,法官不出意料地偏向了她的当事人这一边,中场休息时她想和爱德华多交换一个胜利的眼神,却发现他还在盯着窗外。

  她觉得爱德华多把这段友谊看得太重,就像他虽然一丝不苟地穿着衬衫打着领带,把头发整齐地梳过额头,却也不能在他满面愁容下显出一点自信和气势出来,像她之前说的那样,爱德华多散发出来的气场和她之前那位和丈夫离婚分家产的中年妇女当事人的高度重合。她为自己当事人的软弱扼腕,她觉得如果他能够强势一点的话他们可以更快地拿下这个案子。

  爱德华多知道自己的律师希望自己可以在这场调解中做得更有力一些,但是当他踏进这个地方就觉得自己心脏的一部分垮掉了,他处在周遭Facebook员工不明的目光下,当然他并不在乎,但还是能感觉到别扭和想要夺门而出的冲动。

  爱德华多很沮丧,他硬着头皮走到会议室,在众人注视下坐到了座位上。他觉得自己总是像原来一样想要道歉,但他也实在觉得自己没有理由要这样做,毕竟该有的道歉之前也是做了的,这次的事件自己也确确实实是受害者。不过他觉得马克并没有把自己放在“加害者”的位置上。从他进来到现在,马克就用一种不可置信像是受了很大伤害又很冷漠的眼神瞪着他,爱德华多确信自己没有在他眼里看到后悔或者歉疚这样的东西,虽然他只看了他几眼,大部分时间他都背对着他,是,他知道这样显得很娘很恶俗,但他就是控制不住他不想看到他的情绪。算了吧,他索性想,反正以后我们也不会见面了我做什么也不用考虑太多了,还不如把按着自己的心来,把想做的都做了,想说的都说了。

  爱德华多心里分裂出了理性与感性。他想什么都是冷静而有条理的,却控制不住自己在行为上感情用事,显得像是一个幼稚鬼。

  他听着自己的律师对对方进行有条不紊地攻击,毫无悬念地自己获得了法官的支持,他却高兴不起来。作为卷毛四年的同窗兼恋人,他已经养成了一种思维定式,习惯性地先从对方的角度考虑,他觉得卷毛现在冰冷又生气。得了吧,他在心底自嘲,无论结果怎么样,马克都不可能让他重回公司,但他也没有这么想过,要么就庭外和解拿赔偿金,要么就上法院也是拿赔偿金,就算法官判给自己股份那个卷毛也会不择手段地要么购买回去,要么再设计一个更高明的戏法再来一次稀释而已。

  爱德华多觉得自己之所以不能像卷毛那样成功,也许就是因为不能把工作和感情分清。刚亲吻完和自己缠绵一夜的爱人,就穿上衣服转身和别人一起商量如何把他踢出公司,爱德华多觉得这种事他一辈子都做不到,即便不是爱人,对朋友也不能做到。就算这样可以发家致富,他也不愿意去做。

  ——我还是适合继续默默无闻。

  爱德华多有一颗善良的心,有着很好的脾气,他不会因为自己出众的外表和显赫的家庭就变得自大狂妄,相反他是一个习惯为人着想的人,学习也很努力,即便没有一颗天才脑袋,也能在书呆子一片的哈佛里脱颖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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